異質少年少女〈七〉
直到多年後的今日，我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那個我了，但我仍對一些事情執著。這也算是成長吧，逐漸忘記曾經活在影子之下的自己，走到陽光底下，即使不那麼燦爛，也能夠活得自在。
我一直記得B對A做了些甚麼。
那天放學後，A本來要加速離開學校的，我和C兩人將他攔了下來，他抬頭看了我們一眼又低下頭去，接著又抬起頭，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臉：「怎麼了嗎？」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問他，好像怎麼問都不太對勁。呃，作弊的人是你嗎，之類的，聽起來就很怪啊。一時之間我們僵在原地，本來要說的話都卡在喉頭。
看到我們尷尬的樣子，A反而冷靜下來了，他嘿嘿了兩聲，雖然臉色還是很難看，但比剛剛好多了，他走到我身旁，搭上我的肩：「D跟你之間到底發生甚麼啊，怎麼最後會被B給搶了過去，快告訴我吧，我一直對這件事很好奇啊，只是前幾個禮拜你都那副魂不附體的樣子，我都沒機會問啊。」
「……靠，我要來問你事情，結果你轉過頭先來問我，這樣對嗎。」
「啊就先問的先贏啊，誰叫你手腳這麼慢，支支吾吾要說不說的，你還是不是男人啊。走啦，我們去火車站附近吃冰吧。我們邊吃邊聊。」A左手搭著我，右手搭著C，邊走邊和我們說著。
我覺得自己的眼角在抽動，「你，不打算先放手嗎？」
「啊？」A不解。
「我想，我們是過不去的。」我指了指門，再指了指我們三人組成的「人牆」說。A尷尬的笑笑，才放開了我和C兩人。
我們一起搭公車去火車站，在路上不禁恍惚，想起過去的自己，再和現在的自己相互比較，兩個形像越來越近，最後重疊在一起，我自己都說不清楚到底哪樣是好的。我喜歡我以前的樣子，但現在的我……公車停在一個路口，我看著來來去去的人感到更迷惘了。我想到她。就像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一樣，沒有人再談論她，但我又確實記得她曾經存在過。
下了公車後，我們三個人走在路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路上來來去去的人很多，下班下課時間總是這樣。路上很多同樣下課的學生們，大家都走著自己的路，談論各種類似的話題，好像生活總是這樣，沒甚麼新鮮的事情可聊。突然我又聞到那股香味從我身邊飄過，我猛地轉身，看著走過我身邊的人群，卻沒有看到可能是她的背影。
「怎麼了？」A和C一起看著我，疑惑我為甚麼突然激動的轉身。
「沒甚麼，好像看到認識的人。」我又看了幾眼，最後還是沒看到像是她的人，才轉過頭和他們兩人說。
「是正妹嗎，不然你幹嘛這麼激動？」A又拍了拍我的肩膀笑了起來，「是以前的同學啦。」我聳了聳肩膀，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
「不是，就是國中同學。」我說。也許是看出我並不想多談，A並沒有接著繼續說些甚麼。
我們走到冰店，點好冰坐定位之後突然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所以你和D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A抓了抓頭，先打破僵局。
「幹，怎麼會是你先問我這個！」
「就跟你說先問的先贏啊，不然我們要在這邊乾坐到吃完冰直接回家嗎？」A翻了一個白眼看我，C在一旁都不說話，咬著自己的嘴唇，她也很想知道吧，只是一直考慮到我的感受沒有問我。
「啊……就……呃……嗯。」我嗯嗯啊啊了半晌，甚麼都沒講出來，A受不了了，「啊屁啊，就直接說啊，有甚麼不好說的。」
「就也沒甚麼好說的吧，是我自己想得太理想了。」我怎麼也說不出口，一開始我很期待看到B和D在一起之後你的反應的這種話啊。
「甚麼東西，你想甚麼想得太理想？」A眨了眨眼，疑惑的問。
「就關於D跟我之間的感情，是我把它想得太理想了。」我眼光飄忽，看著冰店窗外走動的人群說，「本來就沒有誰有必要在一段關係裡保持絕對的忠誠，我做不到它想要的，那它就去找別人，就這樣而已。」
「真複雜，那你跟C是怎麼回事？」A抓了抓頭，隨即又痞痞地笑起來看著我和C兩人。
「我和C？」我看了看C，又看了看A。C像是訝異自己被點到名，害羞的將頭低下。
「嗯啊，你和她兩個怎麼回事？」A挖了一口冰，用湯匙指著我和C兩人，「現在有一些人在傳因為你和C搞上了所以才把D甩掉，D最後才和B在一起。」A又挖了一口冰吃，閉緊雙眼皺起眉頭，看起來好像是因為吃了一大口冰所以覺得頭痛，但我知道不是的。
「我和C……」C坐在我旁邊看著我，像是希望我說出甚麼似的。「甚麼也沒有。」說出這句話的瞬間，C又將她的頭低下去，我在心裡說了無數次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像是這樣就可以消去我在C心中造成的傷害。我其實一直清楚，但我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無所謂的對待C。
「……啊。甚麼也沒有啊。」A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算了，就當作是這樣吧。」C也抬起頭來，笑著說，「對啊，我們甚麼也沒有。」我突然焦躁起來。為甚麼我會覺得自己的胸口悶成這樣。像是被關在一個封閉的空間裡，狂躁的亂吼，所有的聲音都從四面八方回到我身邊將我淹沒一般。
「是B說的。」A沉默了一會又說，「這個謠言。」
「啊？」我跟C兩人都愣了一下。
「那天他在和別人說的時候被我聽到了，後來就越傳越多人知道。我想了很久要不問你們兩個，最後還是決定問了。」
「他怎麼可以這樣亂說！」C握緊拳頭，一副生氣的樣子。
「也沒甚麼吧。」我默默挖了一口冰起來吃。涼涼的可以讓我快要燒壞的大腦清醒一點。
「你不生氣嗎？」C問我。
「不生氣啊，沒甚麼好氣的。」我抓了抓頭看C，「我比較擔心你會生氣吧，畢竟女孩子在這方面比較重視一些啊。跟別的帥哥就算了，還跟我這種人傳出這種消息。」
「才不會！」C突然站起來大聲地說，隔壁桌兩個T高的被C的大叫吸引了注意力，看著C，接著兩人又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說一些悄悄話。C發現自己不小心太過激動，又坐回位子上，頭低下去，囁囁地說，「才不會，這種人甚麼的……」
「呃……好。」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些甚麼好。感動嗎？好像也沒有。只是突然覺得即使這世界如何地荒涼，終究還是有一個人願意接納我的感覺。
「你們兩個真的不考慮在一起嗎？」A左手撐著下巴，右手又挖了一口冰吃，「你們兩個不在一起真是太可惜了，不考慮考慮結成戰隊，不對，是結成眷侶，去氣死B和D兩人嗎？」
「……你可以提供一點有建設性的建議嗎？」我翻了翻白眼。
「我覺得沒甚麼不好……」C小聲的說，我和A兩人都轉頭看著她，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些甚麼，「沒有啦，我是說，我是說……我去廁所！」說完她就扔下書包和外套衝去廁所了。
「……」我和A兩人都愣在原位。又沉默了一會，我才開口問他，「所以，作弊那件事情……」
A僵住了一會，抬起頭來，「我沒看這次的範圍，所以就抄了B的答案。」我歪著頭，沒想到作弊還和B有關係，不過不太對吧，怎麼會是A抄B的答案。我眨了眨眼，看著A，「你說反了吧，是B看你答案才是事實吧，我們都同班半年多了，B的成績甚麼樣子我會不知道？」
A露出一絲苦笑，我看著他，看看廁所的方向，C還沒回來，我就繼續說，「你和我說我也不會去和老師說，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而已，你怎麼可能會作弊。雖然你平常都那副死宅樣，每天看到我都和我說一些我永遠都聽不懂的動漫哏，但你是個怎樣的人，我太清楚了。」我又吃了一口冰，讓越講越激動的自己冷靜下來，「我猜是B抄你的答案吧。」
「……」A一句話都沒說默默地低下頭去。我看著他，又接著講，「我可以理解，你喜歡B吧。」
他抬頭驚訝地看著我，我抓了抓頭，「呃，我猜錯了嗎，我一直以為是這樣的啊。」A放下了湯匙，雙手絞在一起，苦笑起來，「不，你沒有猜錯，我的確是喜歡B。」
「……很噁心吧。喜歡男生這回事……」A雙手手肘靠著桌面，十指交叉，撐著自己的頭，週圍的空氣像是凝結一般，隔壁桌T高的像是注意到我們的對談，兩人盡力地使自己不要那麼明顯地把頭靠過來偷聽我們的對話內容。我眼神斜睨了T高二人組一眼，他們兩人像是做壞事被發現一般，馬上正坐回標準姿勢。
「我不這麼覺得啊，噁心甚麼的。」我突然覺得心底好像某個地方被觸動一般，覺得人終究是人，只是脆弱而已。「人都有喜歡別人的自由，只是你喜歡的剛好是個男的。」A抬起頭看我一眼，我沒理他，繼續講下去，「你只是剛好喜歡上B而已，我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喜歡誰，不是嗎。」
「……謝謝你。」A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C也剛好從廁所回來，看著A問，「他和你說了甚麼，為甚麼你要謝謝他？」
「沒甚麼……」他笑著，「只是覺得自己如果一開始喜歡的是他就好了。」
「蛤？」C愣了一下，才剛坐下又跳了起來，「不可以！」我吃驚地看著激動的C，又看了看痞子般笑著的A。隔壁的T高二人組看著站起來的C又竊竊私語聊得很開心的樣子。還有過來請我們安靜一點不要打擾到其他客人的冰店工讀生。
我突然覺得一陣混亂。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