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221

〈石人〉

〈石人〉
 
我是石頭
堅硬、冰冷
像你一般
對暖日無所覺察
對溫煦沒有反應
我是死去的
在身邊你沒有發覺
我看見梅杜莎
在遠方
瞇著眼朝我這看來
我看見你
在我身旁
卻早已變成石像
比我更早一些
 
我是石頭
比你更冷一些
你知道你的一切
比那些痛
還更痛一些
你知道我一腳
踏在冰冷的死亡
一腳
踩在孤獨的荒原
艾略特的四月
是最殘忍的一個月
在你身邊
每一日都感到殘忍
那些丁香都漸漸枯萎
以為大雪瀰漫
以為你
不再是我身旁
銳利的石塊
 
我像辛波斯卡的二月
再也見不到你
你可以放心地保持
你的銳利
我也能繼續
我沉默的旅程
再也不害怕那些黃昏
打破的天色
與黑暗的故事
我恰巧也寫了幾首詩
也許被他人分派
成為某個類別的人
但也純粹
需要水、需要空氣
需要陽光與大地
 
最後只剩下悲涼
彼此之間沒有溫度
也許因為都是石像
沒有誰更冷一些的困擾
你可以放心了
你再也見不到我了
我也是

20141217

〈謊言〉

〈謊言〉
 
不希望再被欺騙了
他這麼說
像刻下誓言
 
風吹過身體
搖晃如林中的葉
要了解死亡
像了解自己一般
你進入沉思
不行不能這樣一定要
告訴自己什麼是真的
什麼是假的像是氣泡
從水底浮出輕輕地破
輕輕地像是你的聲音
越來越遠越來越離開
消失、離散以及自己
再也不能存在再也不
讓自己成為隨便的人
 
沉思的模樣讓你
以為自己是樹
站在原地安靜
看著他人刻上一些字
這是存在的本質
例如痛
或是刨下的木屑
隨風飄散
遇火就燃
你以為這是謊言
精確的傳染
林外的風一直吹著
吹得你全身麻木
只能任其擺佈
讓雨水塑造你的形象
 
你在火裡問自己
問水。什麼會浮什麼
會沉,像掉進死海
沉到最深最底
以為自己是錨
穩妥地存在
卻逐漸消融崩解
像死亡的模樣
像熾熱的水
像你存在的鐵
像我死去的謊
你成住
我壞空
你也許了解死
也許也了解自己
但你只是不想
再被誰所欺騙而已

20141206

〈說話〉

〈說話〉
 
你願意和我說些話嗎
說些溫柔的話
讓我忘記死亡
忘記日常的鬼魅
在我身邊遊蕩
看見躺下的樣子像字
逐漸變小,才想起
問你是否願意
寫些字給我像在太空
每個筆畫都是氧氣
 
你在的地方下雨了嗎
像我這邊一樣
落下的雨都是針
將日子縫起
傷心就不會被看見
好想問問你那裡
是否有雪落下時靜謐
空氣中也充滿神秘
 
那你願意聽我唱歌嗎
願意看我做些
笨也沒有關係的事嗎
我看到雨匯聚成一片水窪
默默地想你
會像水那樣嗎
像水那樣流過我
溫柔像羽毛浮在大氣之上
像我仍在羊水時
沉默看著世界
對於一切仍未感到恐懼
仍未絕望的樣子
 
如果你願意
如果你願意
如果生活像你
如果我像和煦的日光
如果我像和緩的大氣
如果你在
如果我在
那我願意,我願意

20141119

〈死去〉

〈死去〉
 
那年他第一次死去
發現自己長得好看
發現故事
比想像中冗長
他走在路上
所有人都在說話
沒有人聽
像他的老師,五六十歲
在課堂上,他說
三民主義萬歲,然後流淚
自顧自地抱著歷史
要大家陪他一起哭泣
像是這樣就能夠
進入自己想像的世界
他周圍的同學都在
自己的世界裡生產
 
像玩遊戲
選擇生產的職業
住在自己的信仰裡
每個月定時繳稅
為了城主努力
偶爾有人
想要成為城主
努力找個年輕的女友
就像當初的國父
他也許看過
源氏物語,以為自己
成為年輕的光源氏
就能帶來平安
回到那個時代一同沉默
那年他第一次死去
他的老師還在台上哭泣
 
他第二次死去的時候
以為仍有正義
仍有美麗,像書上的知識
說到勇氣,說到
每一個沉默都不被允許
他走在路上
經過死蔭的幽谷
但他害怕。他怕
被推落深谷之中
沒有人看
沒有人管
沒有人會刻意經過
他的死亡
他的淪落
他的沉默就會成為永遠
 
他知道自己是孤獨的
和每個人一樣
他想起獨孤求敗
但自己不求敗
只覺得孤獨
像每一個同年的人
像荷爾蒙過剩
他看到廣告說
世界越快,心則慢
這是一種相對論
他想
是因為自己住得太小
所以心才太大
他想到那些住大屋子的朋友
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最後一次死去前
覺得自己像誰
沒有人能活得像自己
他想起高中時
教官叫他站好,站得
直直的像桿旗
要他整理服裝、儀容
要他像個人
像他一樣,好像跟他不一樣
就不是個人
他想起自己的老闆
要他聽話,好好做事
老闆剛好叫傑哥
這可能是個巧合
但他的確感覺自己被強暴
像無助的少女
像平日的他
他學會沉默,像死去
學會待在幽谷
做自己的事
生自己的氣
至少在死前要做一些事情
是為了自己做的
最後他死了
但沒人知道

20141106

〈有時候〉

〈有時候〉
 
有時候覺得累
有時候
到處流浪
沒有眼淚
 
痛的時候想像
在水裡
還在羊水時
微微地顫動
以為陣痛是世界末日
 
有時候睡
睡得像隻琴
與斑斕的破布
裹在一起
希望變成蝴蝶
像花
輕輕地跳躍以為這樣
就能再次綻放
 
有時候以為
自己健康
離美很近
很幽微
很可怕
很像自己
以為誰都有傷
都有眼淚,而且
沒有流下

20141105

〈我在夢裡寫了首詩〉

〈我在夢裡寫了首詩〉
 
0.
我在夢裡寫了首詩
溫柔、沒有毛邊
裡面擁有整個時代
在湖邊低吟
像是咒語的詩句
待文字老去,身上
每條溝渠都充滿魔力
看見細小的蟲子
匍匐
爬滿時間
像是要經過誰的領地
爬過誰的輕微鼾聲
 
1. 
記憶艱難,觀察
溪水裡的石頭
撿起一顆細細觀察
放下像對待雜物
以為在陳舊的倉庫裡
沉默地坐在地上
拂去積厚的灰
揚起睡眠
夢境與含混的雨
石頭是絲線
記憶是網
物是毀
壞是各種死滅
 
2.
生活住滿鬼物
將自己打理乾淨
早早盥洗
在太陽初升時離家
夜裡的夢
就在夜裡解決
現實的事情
留在現實裡煩惱
我說生活
幽微地住滿
不斷飄散飄散
最後卻又墜回
地面的
傷心的
鬼魂
 
3.
你知道只要觀想
就能見著一切色
相的不存在也是
存在的。你知道
所以你內心無有
障礙的傷橫在角
落下一片葉子在
你的腳邊你彎下
腰身像抬起身子
看著對面的虛無
彷彿像看見自己
傷心的樣子就像
自己曾死過一般
你。知道無有結
果,然而你不得
不說:自己終究
會老去。會死去
傷也會老,痛也
會死。像你一般
   。。。。
 
4.
自己
比想像中決然
比想像中易感
比想像中猶豫
比想像中冷酷
比想像中易傷
比想像中易老
比想像中易死
比想像中還要
更無趣
更像槁木
像死灰
但不揚起
 
4.5.
但更像乾涸
且靜止
更深沉的水
是死的
沉靜沒有波紋
偶有動靜
以為自己正和
宇宙溝通
 
5.
仍記得自己寫了首詩
在夢裡。以為這裡
是夢,所以
比平常更沉默
更鬱鬱寡歡
更像個人
以為自己的活
不值得活
以為自己比起生活
比起死亡
比起遺忘
來得更加重要
或許是因為這樣
我寫了什麼
也許不是那麼重要
 
6.
醒後我不記得
自己說過什麼
做過什麼
像是進入睡眠
這邊的我就死了
那邊的我就活了
以為自己現在是在這邊
偶爾以為自己
其實是活在那邊的
 
7.
記憶之不可信
語言之不可信
我之不可信
我信你
論你之不可信
要死兮要活
你之可信我
卻獨自前行、坐臥
看見花落、離去
如同你
獨自的來
 
8.
無法獨活
也無法獨死
我是水
偶爾堅硬
希望活得像自己
偶爾柔軟
住進別人的身體
活得像他
生活偶爾艱困
偶爾被過濾
被希望燒乾
發散成煙
確信自己並不
活得更少
也不更多
 
9.
我記得很多
不存在的事
都在我生命中
妥妥地住著
像隻貓
盤著發出低迴的鼾聲
靜靜地來
靜靜地離去
在我發現以前
 
10.
很久很久以前
就像故事的開頭
一般的我
也曾有過那種過往
 
媽媽為我買了支錶
上面有一隻
有著十指的機器貓
他要我懂得
時間的運行與
規律且精密的安排
自己
要我懂得如何切割
將時間切割無數
像一個高強的劍客
像宮本武臟
老是遲到
也能贏得對決
假裝一切都經過
精密的計算
假裝一切
都在掌握之中
 
11.
而生命無法安排
而死亡無法安排
而我
我以為自己可以
 
12.
我說我記得
只是忘了
以為是星體的運行
像B612星球
經過地球
被誤認為流星群
以為自己是他們
流落在外的同類
在生活中
我們流離失所
不被接納
在人群外流下眼淚
在街上遊蕩
想著該去哪裏
看到路邊一對情侶
互相擁抱,像世界
就要毀滅
下一秒就要死亡
像是過了今夜
語言就要失效
我手裡拿著玫瑰
輕輕靠近他
輕輕地說怕引起
多餘的恐懼
 
13.
你說
我在聽
有時活著
只是想聽到誰
這樣對我說
即使忘了也好
我在夢裡
過得很好
我寫下這句話
怕自己忘記
直到睡復醒
醒復睡
才知道不在夢中
 
14.
知道自己遲早會死
認真活著
覺得愚蠢
不可及
不可知
不可傷
以為明天就要死
活得更痛
更痛快
不可知物
不可揣測
不可
活得死得太快
 
15.
我一直知道
自己忘了什麼
記得自己
在夢裡寫了一首詩
每個字都擁有
過多的神秘
像活著
擁有過多的秘密
水在流動
我是水
以為自己是水
卻總是睡
過多的
在夢裡醒著
以為自己寫了一首
溫柔
鋸齒都被磨平
沉默無聲
大悲
大喜的一首詩
像我的睡眠
靜謐如林
萬物在其中活動
而我是萬物
無神
我在其中睡著
鼾聲輕微

20141028

〈以為自己是神〉

〈以為自己是神〉
 
以為走過十月
沉默比聲音要多
傘內有火
火焰裡有水
水中有大氣
氣若游絲
睡眠,沒有
恐懼進入
模糊的語言內
讓水變為油
就像神,凝視
就成為酒
 
要死要活,要
成人或者像
鬼一般的遊蕩
亡國之魂
飄蕩飄蕩
千里內的歌聲
細細碎碎
隱隱約約匍匐
敲擊心門叩叩
叩叩,你以為
過了這個十月
還有聲音嗎
萬聖遊蕩
萬鬼狂歡
歡歡樂樂
以為他們是鬼
 
以為自己是神
看著鬼,他們就蜷縮
成為麵包
成為酒
拿起來吃吃喝喝
細細咀嚼
喀拉喀拉
淒淒切切
 

20141026

你問我何時會流淚


 
你問我何時會流淚
會傷心的看所有的光
像水一般慢慢流失
你說你知道自己
什麼時候會哭,會帶著
荒蕪的本質回到家中
像活在夢境裡,音樂都
離開你到很遠的地方
所有的光開始融化
只剩下自己與對方至於其他
都漸漸消失在遠方
 
如果你知道傷口在哪
你會遠離他嗎還是
更靠近他一些近到彼此
無法迴避無法逃離
甚至無法不正視對方
時間像水慢慢流去
你划向遠方,他划向你
你仍會在夜晚飄盪
仍會在破碎的故事裡前進嗎
如果這一切
都只在你背後發生你會痛嗎
 
你反覆記述
記憶的本質是遺忘
美的本質是醜陋
幸福的本質是災厄
在你的夢裡所有傷心都擁抱你
你問我流淚的本質
我答不出來
以為眼淚一樣不擅長說話

20141019

〈涓滴〉


 
他們取走最後一滴水
說這是必須的
填滿荒蕪的冬季
才能迎來春天的河
你望著湍急的流水
望著遠方
望著它
擦亮自己的傷痕
一句話也不說看著天色
漸暗漸沉漸失輪廓
 
你看見自己
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以為自己是水
蝸居在杯裡
靠著張力過活
多一點就死去,少一點
就乾涸成為漬痕
你問我是否曾擁有
任何獨一無二的事物
是否曾有過
誰毫無保留地
在杯口替你加蓋
 
你以為自己是認真的
替故事做好筆記
畫下敘事的地圖
每條路徑都是川流
最後成為河海內懸浮的泡沫
你認真生活,認真排列
所有可以運用的空間
每個氣泡浮上
仔細地查看像祈禱,希望
有被忽略的
沒有被用以填補荒蕪的
傷心在水的心中
 
你拿著竹簍
撈起水中閃耀的光
每一粒沙都細細檢索
每一道光都輕輕觸碰
以為自己濾過的水
最後都會成為乾淨的心
被人乾淨地收著
你以為傷心
都將在傷心中解決
他們沒和你說
當最後一滴水被取走
你再也沒有復原的可能
也沒有不再傷心的未來
 

201410201055

20141002

〈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嗎,你
這麼問我像是
連日的雨水落下
填滿所有縫隙
我有更多的話想問你
而你卻像雨水
潛入更深更遠的地方
沒有聲音

以為死去是艱難的事
像被時間指認
被外物分派
活著與死竟無太大分別
我們早起、盥洗
將臉洗成同樣的表情
你掏出許多乾燥的台詞
點火便燃,我卻還在屋裡
看著雨燃燒的模樣
以為死亡
是艱難的答案

有沒有太多傷心
需要被治療或被誰安撫
雨不停落下,不停地
擊打燃起的火焰
你默默地撐起傘
默默地站在火裡
默默地睡
默默地醒
發現身上被雪覆蓋
一切靜謐,只有冷
但雪仍不停地落下
不停地落下
直到這冷變得溫暖
才想起你的問候
一切都好,只是
有時候離生活有點遠
有時候有點想死

20140926

〈模仿〉

〈模仿〉
 
我們都很認真
模仿彼此的字跡
想成為端正的人
要做出許多努力
例如忍耐
例如在斷墨的殘痕上
有著不乾脆的牽扯
你說文字自有力量
脫口而出的語言
就成為事實變成歷史
風乾的化石
像不可逆的雨水
滲進傷痛的組織裡
要有光。你說
而光就來了,沉默地
走進你殘破的身體裡
 
雨絲也扣入你的沉默
奪走你的語言像剝離熱
風吹過就消散
像太陽出來,露珠
隱去成為水氣
沒有誰是純粹的
每個人都很認真活著
認真地像誰
我們都在座位上
認真地愛著
沒有完全一樣的字跡
也沒有完全不一樣的墨痕
午後我們走進彼此
禁止進入的區域
從此只靠著比喻活著
再也沒有誰純粹是誰
 
最後我們對坐
互相抄著彼此的字跡
沒有誰更像誰一點

20140923

〈希望的種子〉

〈希望的種子〉
 
有沒有什麼話
再也說不出口像是
一粒種子死在土壤
你以為給它足夠的陽光
充足的水,甚至是愛
他就能活過來
而你也能快樂地活著
像是那些痛苦
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這樣子就行了嗎
你這樣子快樂地活著
就能夠成為健康的植物
對地球有所貢獻
是這樣子的嗎
 
誰對誰有所貢獻
每個人都以為
自己想成為一個好人
說了太多的謊騙自己
像撒了太多肥料
成為一個過飽和的人
我的土壤毫無動靜
而我過得太過無趣
每天騙騙自己
告訴自己還過得去
想成為更清淡的人
少鹽,寡雨的過每一天
每天都在心裡說好多的話
給自己聽,像你寫字
只給自己看一樣
 
有沒有什麼話
說起來是不傷人的
我安慰自己
說我過得很好
才發現刀都插在自己身上
我說服別人
這個世界好美麗啊
像我的種子正要萌芽
說過的話都要成真
我說我過得真快樂
覺得自己又說了個謊
不過沒有關係
善意的謊言是能被原諒的
你說出的每一個
善良的謊都會成為氧氣
減緩溫室效應
你相信每一把刀都會轉彎
但是每一個謊都是傷害
你推了推我,要我也跟著相信
我說我相信你
像我相信我自己
我挖開土壤,種子死在裡面

20140910

〈捨得〉

〈捨得〉
 
的確是太久了
接近的時間如露水
靠近烈日的肌膚
逐漸減少自己
直到再也沒有什麼
可以割捨
比死亡
更少。
你說
再沒有什麼放不下的了
再沒有什麼
放不下的了
 
也沒有更多的愛了
彷彿人生只有是與非
可以說的只有好與壞
沒有星辰替你指路
夜晚的你
和白天的你是同一個你嗎
望向遠方
積雨雲在你的心口匯聚
在我的耳邊
落下巨雷
 
擁有更多
又如何呢
你能感受到
另一人的心跳
並不更快也不更慢
沒有更多
但有可能更少
你是冰冷的我是水
你是熾熱的我是
我是你
早前捨去的露水
再沒有什麼
可以失去了你這麼說
而我全聽到了
 
只能假裝自己
還有什麼可以失去
像是季節與時間
但你一直明白
那些從不是你可以失去的
像你只能失去
或者欺騙自己
再沒有什麼放不下的了
再沒有什麼
放不下

20140905

〈打磨〉

有的時候回頭看看過去的自己,不免流淚。
那些情緒曾經像是夢魘一般,無聲息地掐住脖頸。
現在再回頭看,仍會流淚,但已經不再尖銳,不再令我渾身是傷。
 
〈打磨〉
 
你已記不起
最後一次會面是何時
從窗沿捻起灰塵
似乎能見到他
經歷無數次美麗
像是星系綻放
孤寂的煙火落下
沉默。與死亡。你看著我
你真的愛過嗎。你問我
窗外吹起風
生滅於剎那間起落
我也被你彈落指尖
 
記不起的是時間
被遺忘的是水
你到我們荒蕪多年的草原
雜草蔓生,稍微吹一口氣
便揚起煙塵如夢
不知道什麼時候
自己已成為尖銳的物
記憶散落,你被傷痛擊中
必要的傷痕都穿透你
時間爬滿你
舔舐你流出的血
才想起多年前
也曾是圓潤的淚珠
 
荊棘在你腳下
沿途灑滿細碎的沙
你被故事充滿
卻缺乏細節
黑夜決定我們是星辰
在星系裏微小
自己的世界裡稱王
你走到盡頭。不發一語
將荊棘纏繞替自己加冕
回頭看了看自己
在來路流下淚來

20140831

沉默如血

沉默如血
 
 
/來路
 
你回過頭看
已經好遠好遠了
留下的話與承諾
乾枯成火焰
灑滿在你來的路上
原本是湛藍的
荒野充滿灼燒的痕跡
 
你說對不起
每一句話都像沙子
從指縫間被撫摸
每一個記憶都被整理
沉默如血
疼痛的你默默記得
下一次不再沉默
 
你回頭看
又更遠了一些
 
/像你
 
每一場歡愛如雪
所有細節如火焰
你是季節的語言
我是季後的傷口
緩緩流出血
你是啼血的杜鵑
我是荒蕪的原野
每場大雪如夢
所有火焰包圍你
我是雪學習沉默
覆蓋你像覆蓋血
覆蓋你像你覆蓋我
 
/再見
 
我遺忘所有
關於技藝的可能
生活是茹毛飲血
群妖在遠方
小聲地說出秘密的謊
你關上燈
關上語言
你知道這樣就能夠
讓你忘記足夠多的疼痛
 
我看著你
沉默不語像是傷口
尚未痊癒且流著血
你遺漏過多的細節
表情像是初生的胎兒
對世界充滿好奇
你問我是誰
我看著你,沉默
如血但是傷口
已經結痂血液在裡面
流動如琉璃與水

20140827

三首


三首
 
/ 不說
 
有時候想問你
這樣快樂嗎
當我開口的時候
你卻消失了
只剩下衣物與尚未說出口
被切斷的第一個音節
 
你靠近我
像是渾沌未開
初始的第一個字
我問你離去的時日
你在想些什麼
你抬起頭看我
沒告訴我
你說的是最後的謊
 
/ 靜候
 
你沉默了
像是最後一個字
最後一撇
離開紙面時
所有說不完的話
都從那暈染開來
 
我將心交給你
你鎖在最後的故事
等到所有細節都
獨立於細節外再也不
需要我替你說些什麼
你帶著它離去留我一人
說我像是缺了心眼似的
再也沒有回來
 
/ 靜物
 
太初有字
靜靜停在原地
你剪下一塊風景
貼在自己的心上
隨處走動
像是帶著記憶來去
 
你說要帶著我
像帶著自己珍愛的字
每天默默地模仿
情緒與線條像是這樣
就能夠理解我
什麼時候傷心
什麼時候該露出微笑
像一個靜物沉默對我
讓我也沉默像個靜物

20140823

〈最後誰也都不說〉

〈最後誰也都不說〉
 
最後誰也都不說,也
默認自己活在沉默之中
每天起床,盥洗
陸續走進捏造的故事裡
甚麼都不說,靜靜地
像是一切都明瞭,例如
窗外晴雨的抉擇
「一切都太過於完美了」
你這麼說著,流下淚來
我們住在善良的世界
門戶大開,任聲音自然走動
我們住在善良的世界
沒有人互相算計他人的故事
謀奪他人的歷史
甚至替人說出美麗的謊言
 
我們背負他人的故事活著
每天起床,見到陽光
期盼與昨天有所不同
但每天都與昨日相同
同樣的時間起床,同樣的
學會用更少的時間通勤
走進工作,用同樣更長的時間
完成同樣多的任務
用同樣的時間進入睡眠
但最後誰也都不說自己的夢
像是不約而同的活著,不約而同
走進死亡的故事,走進
魔幻且虛構的場景
裡面有足夠多的謊言
彼此擁抱像沉默的戀人
你看著,流下淚來
「一切都太過於完美了……」
 
你知道那些故事裡的人們
要是不傷害些甚麼
就再也活不下去了吧
像是銳利的刀刃刺傷所有
靠近它的肉身與肉身
所背負的故事與退路
你像是一把哀傷的利刃
不斷地將自己插入碎石中
企圖使刃口破損
逃離自身不得已的殘忍
「只傷害自己就能解決一切
 一切都太過於完美了
 像夢一般,一般的……」
在同樣的時間你醒過來
睡眼惺忪抓著露出的肚子
盥洗,生活,走進歷史
你仍是一把銳利的刀子
不傷害他者,就被他者傷害
 
最後誰也都說不出口
整個世界都沉默寧靜像是
海風落下的一粒閃亮的鹽
墜落海水就成為海水
再也沒有成為鹽的勇氣
你知道這是不得已的
你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
你知道你不斷告訴你你知道
但你仍是沉默像是
那些對你沉默的人們說不知道
我知道這些說不出口的話
都在幫助這個世界變得漂亮
你看著人們佈置細節
敲敲這兒突出的事實,拉拉那兒
那兒是稍微凹陷的故事
我們彼此看了看彼此
你抹去眼淚,露出了難看的笑
「一切都太過於……
 太過於完美了,就像是假的一樣。」
最後誰也都不說
誰也都說不出口

20140815

牙刷的正確使用方式

牙刷的正確使用方式
 
他說:太容易受傷了
我們的縫隙都過於脆弱
堅硬的體質都是假象
將柔軟的觸覺
放在最私密的肉上
仔細地來回刷洗
像是這麼做就可以琢磨出
一絲絲微弱的光芒
在人生的道路上藕斷絲連
 
每一個躺下的姿勢都是冒險
閉上雙眼忍受器物
冰冷與侵略的痛覺
他要你張口,你只能聽從
放鬆,口張大些,張
小一些我好處理你的傷口
這些器物不帶溫度
沉默,像是沒有知覺
完成每一個修補的動作
 
重點是完成清潔
刷洗掉每一個殘留的菌斑
像刷洗掉生活留下的汙點
起床,盥洗,每天完成
同樣的工作與工作之外的工作
每天盥洗後想像自己
已經被清潔完畢,不用再沉默
不用被處理,不用忍受
被碰觸的痛覺與可能
隨之而來的快感與失神